唐才子传 · 皎然上人

元 · 辛文房

皎然，字清昼，吴兴人。俗姓谢，宋灵运之十世孙也。初入道，肄业杼山，与灵彻、陆羽同居妙喜寺。
羽于寺旁创亭，以癸丑岁癸卯朔癸亥日落成，湖州刺史颜真卿名以"三癸"，皎然赋诗，时称"三绝"。真卿尝于郡斋集文士撰《韵海镜源》，预其论著，至是声价藉甚。
贞元中，集贤御书院取高僧集上人文十卷，藏之，刺史于頔为之序。李端在匡岳，依止称门生。一时名公，俱相友善，题云"昼上人"是也。时韦应物以古淡矫俗，以尝拟其格，得数解为贽，韦心疑之。明日，又录旧制以见，始被领略，曰："人各有长，盖自天分。子而为我，失故步矣。但以所诣，自名可也。"公心服之。往时住西林寺，定余多暇，因撰序作诗体式，兼评古今人诗，为《昼公诗式》五卷，及撰《诗评》三卷，皆议论精当，取舍従公，整顿狂澜，出色骚雅。公性放逸，不缚于常律。初，房太尉琯早岁隐终南峻壁之下，往往闻湫中龙吟，声清而静，涤人邪想。时有僧潜戛三金以写之，惟铜酷似。房公往来，他日至山寺，闻林岭间有声，因命僧出其器，叹曰："此真龙吟也。"大历间，有秦僧传至桐江，皎然戛铜椀效之，以警深寂。缁人有献讥者，公曰："此达僧之事，可以嬉禅。尔曹胡凝滞于物，而以琐行自拘耶？"时人高之。
公外学超然，诗兴闲适，居第一流、第二流不过也。诗集十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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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

• 肄业：修习课业。
• 名以：“名之以”的省略，用……命名。
• 声价藉甚：名声日益盛大。
• 依止：依附，投靠。
• 古淡矫俗：以古朴淡泊的风格矫正世俗（诗风）。
• 拟其格：模仿他（韦应物）的风格。
• 贽（zhì）：见面礼。
• 被领略：被（韦应物）欣赏。
• 故步：原来的步伐，这里指自己原本的风格。
• 所诣：所达到的（水平、境界）。
• 色：这里指风格、格调。
• 放逸：放纵不羁，自由自在。
• 不缚于常律：不被常规的戒律束缚。
• 潜戛（qián jiá）：暗中敲击。
• 戛铜椀（wǎn）：敲击铜碗。
• 嬉禅：以戏耍般的方式体悟禅意。
• 尔曹：你们这些人。
• 凝滞：拘泥，局限。

翻译

皎然，字清昼，是吴兴人。他俗家姓谢，是南朝宋时谢灵运的第十世孙。最初出家修道，在杼山修习课业，与灵彻、陆羽一同居住在妙喜寺。 陆羽在寺庙旁边建造了一座亭子，在癸丑年癸卯月朔日癸亥日落成，湖州刺史颜真卿用“三癸”为它命名，皎然为此题诗一首，当时被人们称为“三绝”（亭子、命名、题诗）。颜真卿曾经在郡斋召集文人学士编撰《韵海镜源》，皎然参与了相关的论述和著作，从此名声大振。 唐德宗贞元年间，集贤御书院收录高僧和有文采的僧人的文集十卷，收藏起来，刺史于頔还为这个文集作序。李端在庐山时，投靠皎然并自称门生。当时的众多名人、公卿，都与皎然友好，称呼他为“昼上人”。当时韦应物以古朴淡泊的诗风矫正世俗，皎然曾试着模仿他的风格，写了几首诗作为见面礼。韦应物心里有些怀疑。第二天，皎然又抄录了自己以前的作品去见韦应物，这才被韦应物欣赏，韦应物说：“人各有自己的长处，这大概是上天赋予的。你要是模仿我，就失去自己原来的风格了。只要凭借自己所达到的境界，形成自己的风格就可以了。”皎然心里很是佩服。以前他住在西林寺，禅定之余空闲时间较多，于是撰写关于诗的体式的序文，同时评论古今诗人的诗作，著有《昼公诗式》五卷，以及《诗评》三卷，其中的议论都精准恰当，取舍公正无私，挽狂澜于既倒，使诗歌风格高于一般水准，有《离骚》和《诗经》的高雅韵味。皎然性情洒脱自在，不受常规戒律的束缚。当初，房太尉房琯早年隐居在终南山险峻的悬崖之下，常常听到水潭中传出龙吟声，声音清幽安静，能涤除人的邪念。当时有个僧人暗中敲击三种金属来模仿这声音，只有铜的声音最像。房公时常往来，有一天来到山寺，听到山林间有声音，便让僧人拿出敲击的器具，感叹道：“这才是真正的龙吟啊。”大历年间，有位从秦地来的僧人把这个技法传到桐江，皎然敲着铜碗来模仿这声音，用来警醒深陷寂静无聊的心境。有些僧人对此提出非议，皎然说：“这是通达的僧人能做的事，可以在游戏中体悟禅意。你们这些人为何要拘泥于事物，用琐碎的行为束缚自己呢？”当时的人都很赞赏他这种豁达的态度。 皎然对世俗学问见解超凡，诗中常常表现出闲适的意趣，他的诗作水平处于第一流或第二流之列。他著有诗集十卷 。

赏析

本文是一篇人物传记，详细记载了唐代诗僧皎然的身世、经历、文学才华以及他在诗坛的活动与作为。 在人物塑造方面，通过叙述皎然与灵彻、陆羽同居，参与《韵海镜源》编撰，与韦应物的交往及诗歌见解交流等诸多事件，展现其广泛的交友圈和在文化领域的积极参与。此外，关于他模仿龙吟以及对僧人非议的回应，凸显了其不羁的个性和独特的禅趣。 在文学成就方面，着重介绍了他所著的《昼公诗式》和《诗评》，称其议论精当、取舍公正，对诗歌创作和评论有重要的价值，肯定了他在诗坛的地位。整体使得皎然这位诗僧的形象跃然纸上，给读者呈现出一个才华横溢、性格豁达且颇具禅意的人物形象，同时也为研究唐代诗坛和佛教文化的交融提供了生动的资料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