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记 · 项羽本纪赞

汉 · 司马迁

太史公曰：吾闻之周生曰：“舜日盖重瞳子。”又闻项羽亦重瞳子。羽岂具苗裔邪？何兴之暴也”夫秦失其政，陈涉首难，豪杰蜂起，想与并争，不可胜数。然羽非有尺寸，乘势起陇亩之中，三年，遂将五诸侯灭秦，分裂天下，而封王候，政由羽出，号为霸王，位虽不终，近古以来未尝有也。及羽背关怀楚，放逐义帝而自立，怨王候叛己，难矣。自矜功伐，奋其私智而不师古，谓霸王之业，欲以力征经营天下，五年，卒亡其国。身死东城，尚不觉寤，而不自责，过矣。乃引“天亡我，非用兵之罪也”，岂不谬哉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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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

• 重瞳子：指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，古人认为这是异人相。瞳，tóng。
• 苗裔：后代子孙。裔，yì。
• 尺寸：指一点点的凭籍。
• 陇亩：田地。陇，lǒng。
• 自矜功伐：自以为功高。矜，jīn，自夸。伐，功劳。

翻译

太史公说：我听周生说：“舜的眼睛大概是两个瞳孔。”又听说项羽也是两个瞳孔。项羽难道是舜的后代吗？不然为什么兴起得这么迅速呢！秦朝政令失误，陈涉首先发难，豪杰们蜂拥而起，相互争夺，多得数也数不清。然而项羽没有一点权势，趁势从田野间兴起，三年时间，就率领五诸侯灭掉了秦朝，分割天下，封王封侯，政令全由项羽发布，自称为西楚霸王，他的地位虽然没能保持到底，但近古以来还不曾有过这样的人。等到项羽放弃关中，怀念楚国，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，这时抱怨王侯们背叛自己，那就很难了。他自己夸耀功劳，施展自己的小聪明而不师法古代，认为霸王的功业，就是要凭借武力来统治天下，结果五年时间就使国家灭亡了。自己死在东城，还不醒悟，也不自我责备，是错误的啊。竟然还说“是上天要灭亡我，不是我用兵作战的过错”，这难道不是很荒谬吗！

赏析

这段文字是司马迁对项羽一生的评价和总结。起初指出项羽有重瞳的奇特之处，并惊叹于其迅速兴起。肯定了他以微弱之势崛起并取得巨大成就，灭秦分封。然而又指出他的一系列失误，如放弃关中、放逐义帝、自矜功伐等，导致最终失败。最后批判他至死不悟，归咎于天而不知自责的荒谬。这段文字评价客观且深刻，既肯定了项羽的非凡成就，又指出了其性格缺陷和战略失误，给后人留下了对项羽这位历史人物全面而深入的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