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 · 卷五 · 西湖外景 · 梵天寺

明 · 张岱

梵天寺在山川坛后，宋乾德四年钱吴越王建，名南塔。治平十年，改梵天寺。元元统中毁，明永乐十五年重建。有石塔二、灵鳗井、金井。先是，四明阿育王寺有灵鳗井。武肃王迎阿育王舍利归梵天寺奉之，凿井南廊，灵鳗忽见，僧赞有记。东坡悴杭时，寺僧守诠住此。东坡过访，见其壁间诗有：“落日寒蝉鸣，独归林下寺。柴扉夜未掩，片月随行履。
惟闻犬吠声，又入青萝去。”东坡援笔和之曰：“但闻烟外钟，不见烟中寺。幽人行未已，草露湿芒履。惟应山头月，夜夜照来去。”清远幽深，其气味自合。
苏轼《梵天寺题名》：
余十五年前，杖藜芒履，往来南北山。此间鱼鸟皆相识，况诸道人乎！再至惘然，皆晚生相对，但有怆恨。子瞻书。
元祐四年十月十七日，与曹晦之、晁子庄、徐得之、王元直、秦少章同来，时主僧皆出，庭户寂然，徙倚久之。东坡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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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

• 钱吴越王：指钱镠（liú），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的开国国王。
• 治平：宋英宗赵曙的年号。“治平十年”有误，治平年号共四年 。
• 元统：元顺帝孛儿只斤·妥懽帖睦尔的年号。
• 武肃王：即钱镠，“武肃王”是其谥号。
• 悴杭：悴，副职。苏轼曾担任杭州通判，通判为州府副长官，此处“东坡悴杭”意思是苏轼在杭州任通判一职。
• 守诠：人名，梵天寺僧。
• 援笔：拿起笔。
• 幽人：幽居之人，通常指隐士，此处指僧人守诠。
• 芒履：草鞋。
• 徙倚：徘徊，来回地走。

翻译

梵天寺在山川坛后面，是宋乾德四年由吴越国王钱镠所建，当时名为南塔。治平年间（确切时间存疑），改名为梵天寺。元朝元统年间寺庙被毁，明朝永乐十五年又重新修建。寺内有两座石塔、灵鳗井、金井。在这之前，四明的阿育王寺有一口灵鳗井。武肃王钱镠将阿育王的舍利迎回梵天寺供奉，在南廊开凿了一口井，灵鳗突然出现，有僧人赞为此写了记文。苏轼在杭州任通判时，寺里的僧人守诠居住在此。苏轼前去拜访，看到寺壁上守诠写的诗：“落日寒蝉鸣，独归林下寺。柴扉夜未掩，片月随行履。惟闻犬吠声，又入青萝去 。”苏轼拿起笔和诗一首：“但闻烟外钟，不见烟中寺。幽人行未已，草露湿芒履。惟应山头月，夜夜照来去。”苏轼和诗的意境清远幽深，与原诗韵味自然相合。

苏轼的《梵天寺题名》写道： 我十五年前，拄着藜杖，穿着草鞋，在南北山之间往来。这里的鱼鸟都和我相识，更何况各位僧人呢！如今再次来到这里，心中怅然若失，面对的都是晚生后辈，心中只有悲伤遗憾。子瞻记。

元祐四年十月十七日，我和曹晦之、晁子庄、徐得之、王元直、秦少章一同来到这里，当时寺里的主持僧人都外出了，庭院寂静无声，我们徘徊了许久。东坡记。

赏析

这段文字展现了梵天寺的历史变迁以及诸多名人与它的渊源，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价值。作者张岱详细记录了梵天寺的创建、更名、损毁与重建历程，使读者对其历史沿革一目了然。

文中引用了僧人守诠和苏轼的诗歌唱和，不仅增添了文学色彩，还通过诗歌的意境描绘出寺庙周边清幽宁静的景致，以及出家人的闲适心境。守诠诗里“落日寒蝉鸣，独归林下寺”营造出孤独清净氛围，苏轼和诗“但闻烟外钟，不见烟中寺”进一步强化了梵天寺的清幽神秘。

苏轼的两篇题名，体现了岁月变迁后的沧桑之感。十五年前后的对比，“此间鱼鸟皆相识，况诸道人乎”到“皆晚生相对，但有怆恨”，流露出人事变迁、物是人非的感慨，也为梵天寺这一历史古迹增添了情感色彩，让读者深切感受到时光匆匆、历史演进的无情。整体而言，文本将历史、文学与情感融合在一起，描绘出梵天寺独特的风貌和人文气息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