注释
题注：诗原无小题，诗后标“右春”、“右夏”、“右秋”、“右冬”，今分移各诗前，去其“右”字。
冉冉：渐进貌。陌：田间小路。
娇魂：指女主人公。
蜜房：蜂房。
羽客：蜜蜂。
“蜜房羽客类芳心”句：谓痴情寻觅，有类蜜蜂。
冶叶倡条：指杨柳柔美繁盛的枝条。
遍相识：借遍相识说明寻找遍了。
暖蔼：和煦的烟霭。
辉迟：即迟日。《诗经·国风·豳风·七月》：“春日迟迟。”
桃鬟：繁盛如云鬟的桃花。
雄龙雌凤：分喻男女双方。
絮乱丝繁：象徵思绪纷乱。
微阳：落日馀光。
映帘：指残阳。
梦断：即梦醒。
闻残语：恍惚似听到梦中零星话语。’
“愁将铁网罥珊瑚”句：谓搜寻之用力。罥，挂取。
宽窄：义偏宽。《古诗十九首·行行重行行》：“相去日已远，衣带日已缓。
“春烟自碧秋霜白”句：谓春景有如秋霜。
”“研丹擘石天不知”句：谓爱情坚贞不渝。《吕氏春秋·诚廉》：“石可破也，而不可夺坚；丹可磨也，而不可夺赤。研，磨碎；擘，分开。
天牢：星名。《晋书·天文志》：“天牢六星在北斗魁下。”此仅用其字面。天牢锁其冤魂，天总会有知其冤之时。
夹罗委箧：把夹罗衣放在竹箱里。
单绡：单绸衣。
肌：《全唐诗》校：“一作眠。”
不胜：受不了。
入西海：谓东风消逝，暗逗由春入夏。
序
《燕台四首》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组诗作品。这组诗吟咏了一段浓厚悲剧色彩的爱情，抒发对所思慕的女子一年四季的相思之情。《春》诗重在描绘渺茫的寻觅，追忆初见的情景，并渲染深挚的思念。《夏》诗想象对方独守闺帏孤寂无伴之状，回忆往昔的聚散场景，并祈望对方到来。《秋》诗全篇都是对女子现时情境的想象。《冬》诗设想对方独处空城的孤冷之境以及在风雨冬夜对残流泪、容颜憔悴之态。四首诗都交织着现在与过去、回忆与想象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四季景物的变换，抒情主人公的感情也由寻觅怀思、企盼重会，到悲慨馨香已故、情缘已逝，最后则根断心死，悲剧色彩逐渐浓重。组诗以奇幻的想象来构筑迷离朦胧的意境，用秾艳的词采表达炽热痴迷的情感，达到哀感缠绵、一唱三叹的效果，营造出一种华艳而朦胧的风格。
赏析
这组名为“春、夏、秋、冬”爱情诗是李商隐仿“长吉体”艳诗中最出色的篇章。四首诗吟咏了一段浓厚悲剧色彩的爱情，诗立春、夏、秋、冬四题，系取《子夜四时歌》之义，抒发对所思慕的女子一年四季相思之情。《春》诗从春光烂漫中寻觅娇魂而不得开始，折入追忆初见对方时美好情景。立即又描绘雄龙雌凤杳远相隔的浩叹和魂牵梦系的情思。以下即极力渲染寻觅之渺茫，思念之深挚，最后想象对方在春天将逝的季节身着单绡、肌衬玉佩的情景。《夏》诗先写初夏雨景和石城（金陵）凄清的环境，暗示女子已去。然后想象对方身处南方瘴花木棉之地，独守闺帏，孤寂无伴之状。接着又转而回忆往昔两人曾经的短暂欢会和随之而来的分离。最后以祈望对方的到来作结。《秋》诗全篇都是对女子现时情境的想象。先想象她秋夜含愁独坐，相思念远；再想其夫亡室空，孤寂凄冷；最后又想象她秋夜弹琴，衣衫冷薄，怀思旧情，独对爱情旧物，潸然泪下。《冬》诗首点时令及对方失侣孤居，次言双方如青溪小姑与白石郎之相隔遥远；复想其身处孤冷之境，芳心已死，爱情幻灭；然后又转忆佳人之美，远胜嫦娥，而今唯独处空城，歌舞早歇，唯余纤腰，当年姊妹二人联袂而舞之欢早已烟消云散。最后想象女子在风雨冬夜独对残烛，空流红泪，直到天明；而破鬟松散，倚坐朝寒，容颜亦非往昔。
四首诗都交织着现在与过去、回忆与想象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四季景物的变换，抒情主人公的感情也由寻觅怀思、企盼重会，到悲慨馨香已故，情缘已逝，最后则根断心死，悲剧色彩逐渐浓重。女主人公的形象，从《春》之“暖蔼辉迟桃树西，高鬟立共桃鬟齐”，到《夏》之“绫扇唤风阊阖天，轻帷翠幕波洄旋”，再到《秋》之“瑶琴愔愔藏楚弄，越罗冷薄金泥重”，最后到《冬》之“破鬟倭堕凌朝寒”“蜡烛啼红怨天曙”，从外在到内心也都经历了从春到冬的循环过程。徐德泓借《柳枝诗序》“幽、忆、怨、断”四字概括四首大意，比较真实地概括了四首所表现的情感特点。
这组诗以炽烈的情感，秾艳的语言，纯粹抒情的笔法和极富跳跃性的结构章法，歌咏带有浓厚悲剧色彩的爱情，抒发爱情梦幻式的感受，主要是通过情绪气氛和幽艳意境的渲染，而不是叙述悲剧性的爱情故事，即通过回忆、想象来抒写刻骨铭心的思念，其中经常出现出人意料的转换，诗歌语言的秾艳和象征色彩造成一种华艳而朦胧的风格。如《春》诗的“暖蔼”六句。先是写回忆中初见对方的情景：“暖蔼辉迟桃树西，高鬟立共桃鬟齐。”在春日和煦阳光的掩映下，对方梳着高高的发鬟，伫立在盛开的桃枝下。下两句却从过去之遇跳过生活中应有的阶段（如会面、结合、离别），闪回现境，发出“雄龙雌凤杳何许，絮乱丝繁天亦迷”的叹息。接下来“醉起微阳若初曙，映帘梦断闻残语”写午醉初醒，迷幻历乱。误以为残阳映帘是初阳照窗，好梦中断，然乍醒迷惑之际，耳畔似犹闻对方之言萦回，似幻似真，如痴如迷。四首诗中，随处可见。这种昔境与现境的迭现，实境与幻境的蒙太奇镜头的变换切入。这种时空不断变化交错的写法，构成了意境的朦胧与多彩。
长吉诗奇而怪，艳中显冷，有时甚至追求强烈的刺激。李商隐这首仿长吉体的组诗，却以奇幻的想象来构筑迷离朦胧的意境，用秾艳的词采表达炽热痴迷的情感，哀感缠绵，一唱三叹，令人低吟不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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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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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台：此代指所思恋的女子居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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冉冉：渐进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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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：街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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蜜房羽客：指蜂，在这里比喻所思慕的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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冶叶倡条：指杨柳的枝叶，比喻轻狂的女子。冶（yě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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暖蔼：温暖的云气。蔼（ǎi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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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鬟：高挽的发髻。鬟（huán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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雄龙雌凤：喻指自己和所思恋的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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罥（juàn）：捕捉，挂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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擘（bò）：分开，剖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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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牢：星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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夹罗：夹衣。箧（qiè）：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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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绡：单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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琤琤（chēng chēng）：形容玉佩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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柘弹：用柘树枝做弹弓。柘（zhè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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绫扇：薄绢制的扇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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阊阖（chāng hé）：神话中的天门，这里指宫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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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魂：指杜鹃。传说蜀帝杜宇死后化为杜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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瘴花：南方有瘴气地方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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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宫：月的别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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嫣薰兰破：形容女子容颜美丽，气息温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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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妃：指织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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缃裙：浅黄色的裙子。缃（xiāng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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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輧（yún pēng）：神仙所乘的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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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君：神话中女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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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浪：月光如水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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衡天：横过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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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蟾：秋天的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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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屏：云母屏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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嚬（pín）：皱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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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筝：指悬挂于檐下的铁马之类，风动发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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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鱼锁：做成鱼形的金属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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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桂春：指春天美好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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鸳鸯茵：绣有鸳鸯图案的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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愔愔（yīn yīn）：形容声音微弱、幽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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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弄：楚地的曲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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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罗：越地所产的丝织品，质地轻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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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泥：用金粉制作的颜料，用以装饰衣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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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璫（shuāng dāng）：女子的耳坠，这里指代书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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尺素：书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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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唇：美女的嘴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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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梧野：相传舜葬于苍梧之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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冻壁：结冰的墙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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霜华：霜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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蟾蜍：指月亮。传说月中有蟾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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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娥：嫦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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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管蛮弦：泛指南方的音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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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叶桃根：晋王献之妾名桃叶，其妹名桃根。
翻译
【春】
东西的街道上春光缓缓流逝，多少日子都寻觅不到那娇美的魂魄。蜜蜂的心思好似我深深的情意，那轻狂的女子都与她们相识。桃树西边温暖的云气，阳光舒缓，她高挽的发髻与桃枝上的花朵齐平。那雄龙雌凤如今在何处？柳絮纷乱，柳丝繁杂，仿佛连天都迷茫。我醉眼朦胧起身，夕阳如清晨的曙光，映着帘子的梦境中断，听到残留的话语。我满心忧愁，想要用铁网捞取海中的珊瑚，可海阔天空，不知它在什么地方。衣带不知人间情感，却有宽松狭窄的变化，春天的烟霭自然碧绿，秋天的霜自然洁白。研磨朱砂，擘裂石头，上天却不知我的苦心，只愿天牢能锁住含冤的魂魄。夹衣被放到箱子里，单衣又穿上身，芳香的肌肤冷冷地衬着琤琤作响的玉佩。今日东风仿佛无力承载这愁绪，化作暗淡的光影归入西海。
【夏】
前阁的雨帘忧愁着不愿卷起，后堂芬芳的树阴隐隐可见。石城的景物好似黄泉一般阴冷，夜半那行人空拿着柘木弹弓。绫扇扇起，如同在宫门招来微风，轻薄的帷幕像翠色波浪回旋。那孤单的蜀地魂魄有伴吗？多少个夜晚瘴气弥漫处木棉花开。月宫里的光影难以捉摸，温柔的香气、若有若无的低语。简直要让银河落入怀中，也不能让织女常常往来相聚。浊水和清水本不是同源，济河的水清澈，黄河的水浑浊。怎能让薄如雾霭的浅黄色裙子轻轻飘起，手持车驾呼喊那太君的来临。
【秋】
月光如浪横过天空，整个天宇都仿佛浸湿了，秋凉的月亮落尽，稀疏的星星映入眼帘。云母屏风一动不动，遮掩着孤独的愁眉，西楼整夜听着檐下铁马急切作响。想要编织相思的花朵寄给远方的人，整日相思却又满心抱怨。只听到北斗星运行的声响回环往复，却不见银河水的清澈浅流。金鱼锁断绝了美好春天的踪迹，古旧的尘土堆满了鸳鸯绣褥。可怜那小苑沦为长长的道路，玉树般的美人不知怜惜亡国之人。瑶琴轻轻弹奏着楚地的曲调，越地轻薄的丝绸织金花纹重重。夜晚帘钩旁的鹦鹉惊起秋霜，唤醒了南边的云，环绕着云梦泽。耳坠般的信物连着书信，里面记载着湘川相识的地方。那美丽的歌唇一生含愁相看，可惜手中美好的东西渐渐消逝。
【冬】
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，雌凤独自飞翔，女龙形单影只。青溪的白石相互不遥望，堂前比那遥远的苍梧野更加遥远。结冰的墙壁上霜花交错隐现，芬芳的根中断，美好的心意也随之消失。乘在画船上回忆着月中的蟾蜍，月宫里的嫦娥未必是美人。楚地和南方的音乐同样勾起愁思，空城停止了歌舞，只有肢体尚在。当时的欢乐全都在掌中消散，就像桃叶桃根这双姊妹。蓬松的发髻迎着朝寒，白玉燕钗和黄金蝉装饰着。风车雨马不会将这些带走，蜡烛流淌着红泪怨恨天亮。
赏析
《燕台四首》是李商隐极富特色的组诗。这组诗以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为题，通过丰富独特的意象和细腻曲折的情感描写，抒发了诗人对所思女子深沉而又复杂的情感，诗中流露的情感不仅有眷恋爱慕，也有身世的感慨、人生的无奈。
在艺术表现上，此诗堪称典范。诗人运用华丽丰富的辞藻，营造出缥缈奇幻的意境。如“风光冉冉东西陌，几日娇魂寻不得”，开篇就营造出一种迷离惆怅的氛围；“月浪衡天天宇湿，凉蟾落尽疏星入”等描写，展现了极富想象力的画面，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。诗歌的情感表达隐晦且深沉，多运用象征、比兴等手法，将内心的情感融入自然景物、神话传说之中，留给读者广阔的思考与解读空间，体现了李商隐诗歌“情深词婉，意韵深长”的独特风格，是其复杂情感与高超艺术技巧完美结合的代表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