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调歌头

宋 · 辛弃疾

万事几时足，日月自西东。无穷宇宙，人是一粟太仓中。一葛一裘经岁，一钵一瓶终日，老子旧家风。更著一杯酒，梦觉大槐宫。
记当年，吓腐鼠，叹冥鸿。衣冠神武门外，惊倒几儿童。休说须弥芥子，看取鹍鹏斥鴳，小大若为同。君欲论齐物，须访一枝翁。

注释

永丰：县名，宋属信州，隶江南西路。
杨少游：名籍事历未详。
一枝堂：“一枝”用《庄子·卷一·〈内篇·逍遥游〉》“鹪鹩巢于深林，不过一枝”之意，极言其小，亦谓隐居之所。
日月西东：东汉·刘熙《释名·卷一·释天》：“日在东，月在西。”
“万事几时足，日月自西东”句：人间万事永远无可满足，一如日月恒自西东。
太仓一粟：《庄子·卷十七·〈外篇·秋水〉》：“计中国之在海内，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？”
“无穷宇宙，人是一粟太仓中”句：人在宇宙，犹如一粟之在太仓，渺小之至。唐·王勃《滕王阁序》：“天高地逈，觉宇宙之无穷；兴尽悲来，识盈虚之有数。”
一葛一裘：唐·韩愈《送石处士序》：“冬一裘，夏一葛。”裘，皮衣；葛，葛布之衣。
一钵一瓶：北宋·道原《景德传灯录·卷二十二·〈泉州·后招庆和尚〉》：“问：‘如何是和尚家风？’师曰：‘一瓶兼一钵，到处是生涯。’”唐·贯休《陈情献蜀皇帝》诗：“一缾一钵垂垂老，万水千山得得来。”
“一葛一裘经岁，一钵一瓶终日，老子旧家风”句：一葛一裘，一钵一瓶，即可了此生涯。谓人生需求何微。
“更着一杯酒，梦觉大槐宫”句：酒酣入梦，梦里槐宫，虚言其大；梦醒一枝，实言其小。此用唐·李公佐《南柯太守传》，谓东平淳于棼（fén）者，吴楚游侠之士，一日酒醉，梦有二紫衣使者邀彼至槐安国，至则尚公主，并奉命为南柯郡太守。凡二十馀年，郡政大理。梦醒时日尚未斜，往寻梦中所至之地，则古槐一蚁穴；所谓南柯郡者，仅一南向槐枝而已。俗称南柯梦，即本此。后以此比喻富贵权势之虚幻无常。
嚇腐鼠：《庄子·卷十七·〈外篇·秋水〉》：“惠子相梁，庄子往见之。或谓惠子曰：‘庄子来，欲代子相。’于是惠子恐，搜于国中三日三夜。庄子往见之，曰：‘南方有鸟，其名为鵷鶵（yuānchú），子知之乎？夫鵷鶵，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，非梧桐不止，非练实不食，非醴泉不饮。于是鸱（chī）得腐鼠，鵷鶵过之，仰而视之曰：“嚇！”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嚇我邪？’”后遂用“腐鼠”为贱物之称。
叹冥鸿：西汉·扬雄《法言·卷六·问明》：“鸿飞冥冥，弋人何篡焉。”本意喻贤者隐处，不为小人所害。或谓此喻稼轩遭人诽谤。
衣冠神武门外：《南史·卷七十六·〈隐逸下·陶弘景传〉》：“陶弘景，字通明，丹阳秣陵人也。……善琴棋，工草隶。未弱冠，齐高帝作相，引为诸王侍读，除奉朝请。虽在朱门，闭影不交外物，唯以披阅为务。家贫，求宰县不遂。永明十年，脱朝服挂神武门，上表辞禄，诏许之，赐以束帛，敕所在月给伏苓五斤，白蜜二升，以供服饵。”或谓此喻稼轩之落职归隐。
“休说须弥芥子”句：谓芥子可纳须弥，何有小大。《维摩诘经·不思议品》：“若菩萨住是解脱者，以须弥之高广，内芥子中，无所增减。”须弥芥子，谓广狭、大小等相容自在，融通无碍。须弥，佛教传说中之山名（喻大）；芥子：芥菜的种子（喻小）。
“看取鵾（kūn）鹏斥鴳（yàn）”句：谓鵾鹏展翅九万里斥翱翔蓬蒿间，以小视大，小亦自乐。《庄子·卷一·〈内篇·逍遥游〉》：“有鱼焉，其广数千里，未有知其修者，其名为鲲；有鸟焉，其名为鹏，背若泰山，翼若垂天之云，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，……斥鴳笑之曰：‘彼且奚适也？我腾跃而上，不过数仞而下，翱翔蓬蒿之间，此亦飞之至也。而彼且奚适也？’此小大之辨也。”斥鴳，即鹌鹑；斥，同“尺”。
若为：若何也。
齐物：庄子有《齐物论》。关于庄子的“齐物”观，参见《哨遍·秋水观》之“蜗角斗争”注。
“君欲论齐物，须访一枝翁”句：谓欲辩“齐物”哲理，须访“一枝”老人杨少游。

序

《水调歌头·题永丰杨少游提点一枝堂》是南宋豪放派词人辛稼轩的词作之一。此哲理词。借友人“一枝”堂名，阐发庄子“齐物”哲理，“小大若为同”，一篇主旨所在。上阕切“一枝”题意，数言其小。下阕起首五句犹在题前盘旋，“休说”两句始转出主旨：既无有小大，小亦自乐，则友人“一枝”何言其小，友人正可悠然心会而自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