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庵梦忆 · 卷五 · 姚简叔画

明 · 张岱

姚简叔画千古，人亦千古。戊寅，简叔客魏为上宾。余寓桃叶渡，往来者闵汶水、曾波臣一二人而已。简叔无半面交，访余，一见如平生欢，遂榻余寓。与余料理米盐之事，不使余知。有空，则拉余饮淮上馆，潦倒而归。京中诸勋戚大老、朋侪缁衲、高人名妓与简叔交者，必使交余，无或遗者。
与余同起居者十日，有苍头至，方知其有妾在寓也。简叔塞渊不露聪明，为人落落难合，孤意一往，使人不可亲疏。与余交不知何缘，反而求之不得也。访友报恩寺，出册叶百方，宋元名笔。简叔眼光透入重纸，据梧精思，面无人色。及归，为余仿苏汉臣一图：小儿方据澡盆浴，一脚入水，一脚退缩欲出；宫人蹲盆侧，一手掖儿，一手为儿擤鼻涕；旁坐宫娥，一儿浴起伏其膝，为结绣裾。一图，宫娥盛装端立有所俟，双鬟尾之；一侍儿捧盘，盘列二瓯，意色向客；一宫娥持其盘，为整茶锹，详视端谨。复视原本，一笔不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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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

{戊寅：读音为 wù yín。}

翻译

姚简叔的画流传千古，他这个人也被人传颂千古。戊寅年，姚简叔到魏府做客成为上等宾客。我寓居在桃叶渡，来往的只有闵汶水、曾波臣一两个人罢了。姚简叔和我之前没有一点交情，他来拜访我，一见面就好像是一向交好的朋友，于是就住在我的寓所。帮我料理柴米油盐的事，不让我知道。有空的时候，就拉我去淮上馆喝酒，直到潦倒醉归。京城中那些有功勋的皇亲国戚、德高望重的人、朋友僧侣、有名望的人和名妓中与姚简叔结交的人，他必定让他们来结交我，没有遗漏的。

和我一同起居十天，有仆人到来，才知道他还有妾在寓所中。姚简叔诚实深邃不显露聪明，为人孤僻难以与他投合，有孤高的意志一往无前，让人无法区分亲疏。和我交往不知是什么缘由，反而让人求都求不到这种交往。到报恩寺访友，拿出几百页册页，都是宋元时的著名手笔。姚简叔的眼光能透过好几层纸，靠着梧桐树精心思考，脸无人色。回来后，为我模仿苏汉臣画了一幅图：小孩子正坐在澡盆里洗澡，一只脚伸进水里，一只脚退缩着想出来；宫人蹲在澡盆旁边，一只手掖着孩子，一只手为孩子擤鼻涕；旁边坐着宫娥，一个孩子洗完澡趴在她膝上，她在为孩子整理绣花的裙子。还有一幅图，宫娥衣着华丽端庄站立好像在等待什么，两个丫鬟跟随在后面；一个侍女捧着盘子，盘子里摆着两个茶杯，神色朝着客人；一个宫娥拿着盘子，在整理茶锹，神情端详谨慎。再看原本，一笔都没有差错。

赏析

这段文字主要是对姚简叔这个人及其画作进行描述。作者通过描述姚简叔与自己的交往，展现了他的真诚和独特个性。他虽然之前与作者毫无交情，但一见如故且热心帮作者料理生活之事，还积极介绍他人与作者相识。在艺术方面，姚简叔有非凡的鉴赏力和绘画才能，能深入地欣赏宋元名笔，并精准地为作者临摹画作，表现出卓越的艺术素养。文章生动地刻画了姚简叔这位艺术家的形象，让读者对他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。